做完一台高难度肺移植手术，上海市肺科医院党委书记陈昶会将手术过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一遍，几个关键环节是不是完全控制住了风险，术中有没有遗漏……7、8个小时的高强度手术，挑战着医生的耐受力，精神高度集中让他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疲劳，手术结束后才突然感到虚脱，但也享受着手术成功后放松愉悦的心情。近5年，陈昶主刀手术5000余次，平均每天要做3-4台手术。
从事胸外科临床工作近30年，陈昶的工作聚焦胸部肿瘤外科与肺移植手术、研究、转化及推广，致力于肺外科、大气道外科技术革新，不断推出精准诊疗新策略，形成胸腔镜微创技术国际培训新范式，他领衔的胸外科成为国家临床重点专科。他是国家卫生健康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上海市领军人才、上海市优秀学科带头人，享国务院特殊津贴，入选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计划。今年，他又被选树为2023年“上海工匠”。在陈昶眼中，工匠就是要不断追求卓越、精益求精，要具有高超的技术和专业素养，还要准确把握专业的前沿进展，不断挑战自我、开拓创新，推动学科进步。
攻坚：勇攀手术难度新高峰
50多岁的肺动脉高压患者被送到肺科医院时，发生了心脏骤停。陈昶团队接诊后，紧急抢救，同步上了ECMO（体外膜肺氧合），并对患者脑、肾脏、肝脏等重要器官进行维护。维持病人生命体征的同时，向全国发出紧急爱心捐献动员令。5天后，患者终于等来了供体肺。
“患者状态很差，肺移植过程很艰难，外科医生要以迅雷之势把手术完成。”陈昶回忆当时的手术过程，供体肺从广西抵沪，光是维护如此娇嫩器官就非常不容易，手术过程中对医生麻醉、技术配合更是挑战。这台肺移植手术从晚上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经过7个多小时的“车轮战”，终于将濒临死亡的病人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术后观察几个小时，陈昶的心仍然悬着，新肺开始工作了，还要进行精密“调试”，有没有发生免疫排斥，有没有病毒细菌感染；患者心血管系统、肝肾功能都亟待调整……
像这样艰苦卓绝的手术，陈昶一年当中要动四五十场。“我们估算过，做一台肺移植手术大约需要60个人左右的人力成本。”陈昶比喻，团队就像一大群精巧的钟表匠，对人体这个最为精密的“机器”进行维护，不仅考验医生的体力、精力还有之前积累的学识，更重要的是团队配合。
“有没有想过，如果供体和受体的肺不匹配呢？”陈昶在高难度手术中不断总结经验、创新实践，提出肺移植同期联合双侧肺减容手术等高难度术式，为终末期肺病患者提供新的治疗手段。“通俗讲，肺减容就是剪裁肺的多余部分，去掉的一定是发挥作用最小的部分，整个技术操作要求非常精细。”陈昶精研肺部疾病相关诊疗技术，国内首创“瓣氏”气管重建术。“在支气管肺癌手术当中，因气管的长度有限，切掉一段再缝合后会产生张力，哪怕患者一抬脖子都会对气管形成压力，造成开裂。”他很早就提出，取用支气管或者气管的一块皮肤瓣组织，进行胸腔内的大气道的整形修复工作。
千锤百炼，利刃锋芒。多年经验积累，陈昶领衔成立上海肺移植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是国内唯一开展所有肺移植术式中心，建立国内首个肺移植专病数据库，改进并完善肺移植相关技术规范。2013年~2022年他带领上海市肺科医院肺移植手术量达到241台，位居上海第一，全国领先。
创新：精益求精中寻找突破
“早期胸腔镜手术要在患者胸部开4个洞，外科医生的匠心体现在精益求精、追求卓越上。我们经过不断实践，从4个孔变3个孔，再从3孔直接跳跃到单孔。”陈昶介绍，如今手术切口小、创伤小，手术时间大大缩短。可是将以前伸入4个孔里的器械都放在1个孔里操作，难免引起器械“打架”，于是他带领团队创新开发单孔微创手术器械套包，建立更符合解剖和生理结构的切除路径，如今早已在世界范围内推广。他还首创了隆凸“Y”型支架，为切除术后支气管胸膜瘘的治疗提供了一种高效、安全的治疗方式，使术后吻合口瘘发生率降至5%。
陈昶不仅在肺移植领域深耕不辍，在早期肺癌微创治疗上也不断探索新的突破点。近些年，陈昶带领团队创新研制肺部自动穿刺机器人，在肺癌微创早诊方面大显身手；结合新研发出的3D打印个性化导航模板技术，帮助手术过程中实时精准导航。谈起人工智能技术、理科、工科与医学的多学科跨界融合，陈昶神采奕奕、兴趣盎然。
随着外科医生技术的提升、器械的迭代，陈昶认为，紧接着要做的就是建立标准化的体系。像肺磨玻璃结节曾是诊断的灰色地带，治与不治、如何治疗都没有标准可依。他根据临床经验，带领团队制定了首个中国磨玻璃结节早期肺癌诊疗规范。“要切多少，用什么工具切，如果涉及淋巴结怎么切……”陈昶说，形成诊疗体系标准，医生不再是“事后诸葛亮”，事前就能有精准的判断。这些年，他和团队建立早期肺癌微创手术精准肺切除标准，优化肺癌淋巴结术前评估和术中清扫全流程，完善早期肺癌手术决策与冰冻诊断规范，建立并完善早期肺癌精准诊疗策略，不断刷新并实现肺癌诊疗的“中国速度”。其成果19次写入国际指南，写入国内指南45次，牵头形成29项国际国内指南及专家共识。
传承：匠心引领专业蓬勃发展
共享临床上的创新实践，对外输出医疗技术和治疗策略，陈昶从不吝啬医技传播。不过，他对带教的医生要求很高、很严格。“万一病人支气管手术后没长好，出现了一个洞，引发的胸水万一灌到肺里容易感染。”陈昶问学生们该怎么办。“先放管子引流，然后补洞。”“那什么时候补、怎么补？为达到修补目的，应该创造哪些条件？万一发生并发症呢？怎样缩短病人的病程，让他在创伤最小的情况下好起来……”在他的不断追问中，很多年轻医生陷入思考。“我们希望病人能够一帆风顺出院，再次手术或是发生并发症后去弥补，都是很痛苦的事。”陈昶总结，人们遇到问题往往基于当前的认识做判断，所谓兵来将挡。医生要培养前瞻性的眼光和视野，就要不断去看文献、找专家讨论、去临床实践等等去花时间、下功夫，这巨大的工作量也正是不断进步的推动力。
陈昶介绍，上海市肺科医院的前辈丁嘉安教授、姜格宁教授，曾在肺移植手术领域实现多项首创之举。“不断创新，追求完美，力求让每一次手术质量达到极致，在他们两位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秉承前辈的匠心精神，不遗余力传承匠心品质，助力高水平医师人才培养。多年来，陈昶着力打造“卓越”导学团队、开办聚焦学术与临床的“胸外大讲坛”、创立“一带一路”人才培养模式、开展促进国内外学术交流的“国际学习班”……
如今，随着肺科医院的国际知名度越来越高，每年都有200多位国外医生到医院进修，主要学习单孔胸腔镜的肺切除手术。陈昶领衔成立国际官方培训基地并进行直播推广，面向20个国家进行胸外科手术教学，覆盖学员9.6万人次。他通过不懈努力带动技术创新和学科发展，让工匠精神薪火相传，并在全球范围内播撒辐射，让更多患者绝处逢生，不仅能生存，还要有质量、有品质地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