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书房整理资料时,偶然发现父亲的一本由上海机床厂卫生科制作的1971年病史卡,还有夹在病史卡内一张厂职工保健站1978年11月17日的化验单。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幢犹如西式别墅建筑风格的花园式三层楼房,这幢楼房就是该厂的疗养所所在地。
疗养所,顾名思义,就是诊疗与休养之所。它位于厂大礼堂与基建科中间。上海机床厂疗养所的名称,从保健站、卫生科,到疗养所、门诊部等有过多次变化,但我习惯上还是喜欢叫作疗养所。
记得我第一次走进疗养所是上世纪70年代的一天下午,那天我放学后,母亲说:“你爸爸在工作中腿部受了伤,现在住在厂里的疗养所休养,我带你一起去看看他。”下午3点半是疗养所允许职工家属探视的时间,我手拎着盛放着母亲烧的骨头汤的保暖桶,跟随母亲来到了疗养所。从中央大道拐进疗养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眼睛一亮: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精致的微型公园啊!整幢楼房外墙爬满藤蔓,周围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环境宁静优雅。石凳、座椅散落在花园中,几位在此诊疗和休养的职工正坐在那里聊天休憩。来到这里,仿佛走进了“世外桃源”。
走进房间,只见父亲身穿白色休养服,躺在铺着蓝白条纹床单木质床架上,正在阅读刚出版的上海机床厂厂报《机床工人报》。窗台上摆放着几盆绿植,在阳光的沐浴下为空间增添了勃勃生机。趁着母亲和父亲说话的间隙,我悄悄溜出房间,来到花园观看两名职工下军棋。那时,正在读小学的我是个“军棋迷”。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上海机床厂疗养所是多功能的,具有诊疗、康复、体检、保健、休养等作用。主要是为职工生病时提供短期观察和休憩,是全厂职工在繁重工作之余,让疲惫身心得到放松的“避风港”。每天清晨7点,疗养所的广播准时响起广播体操乐曲,在此休养的职工跟着乐曲跳跳蹦蹦地做操。下午午睡醒来,他们或来到活动室里下棋、打牌,或到花园中散步,笑容里洋溢着那个年代的质朴与满足。傍晚时分,家属送来换洗衣物,带上一罐骨头汤或自制的酱瓜,房间里顿时飘满家的味道。疗养所内的医务室亦是职工们结束三班倒的劳作后,来这里接受针灸、推拿或热敷的热门打卡地,他们边进行理疗边嘎山胡,其乐融融。休养期间,食堂会特供小锅营养菜和滋补汤水,我住在长白二村这座上世纪50年代建造的工人新村时,时常听到在疗养所休养后回家的老师傅们眉开眼笑对家人说:“厂里食堂烧的营养菜米道不要太灵额,侬要好好叫学习学习哦!”
那个年代的上海机床厂疗养所作为企业职工福利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是计划经济时代企业办社会的典型体现,也是时代背景下集体主义精神的缩影。由于上海机床厂疗养所名气响,不断有各国外宾前来参观学习。随着上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改革深化,企业办社会的模式逐渐淡出,该厂疗养所的功能被市场化康养机构所取代,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作为该厂的历史性地标建筑,和上海工业文化的重要符号,将永远留存在我的心中。如果说整个上海机床厂厂区,是火红年代中的一座沸腾的工厂,那么静谧的疗养所就是该厂的一处“世外桃源”。
上世纪80年代,上海机床厂职工在厂疗养所献血
刘翔父亲的上海机床厂保健站化验单
刘翔父亲的上海机床厂卫生科制作的病史卡
上世纪90年代,上海机床厂门诊部牌子
(以上图片皆为本文作者刘翔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