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电话铃响得突兀，丁洪宝的声音带着哽咽：“老金，杨老走了。”握着听筒的手猛地一沉，窗外的霞光正漫过南京路的骑楼，恍惚间又看见那个穿着便装的老人，看着我们在南京路为民服务。蹲在路边给行人擦鞋，额角的汗珠映着夕阳，像枚未落的星子。杨怀远老师走了，但他磨得发亮的拖把杆、掌心的老茧、说“贵在坚持”时眼里的光，都还清晰得像昨天。

我与杨老的缘分，始于2002年1月20日的南京路。那天寒风裹着碎雪，我支起擦鞋摊参加为民服务，手里的鞋刷刚蘸上鞋油，就听见身后有人问：“师傅，擦双鞋多少钱？”回头见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全国劳模、“小扁担精神”的践行者杨怀远。他没让我擦鞋，反而蹲在摊边问长问短，得知我是大众出租车司机，特意抽时间来做公益，突然竖起大拇指：“出租车司机能挤出时间为民服务，了不起。但记住，做一件好事容易，难的是坚持。”那天的风特别冷，他的话却像团火，在我心里烧了二十多年。

2003年，我牵头成立“大众学雷锋爱心接力班组”，九分公司领导特意请杨老来当顾问。第一次去他家拜访，推开他家的门，就见客厅墙上挂着幅字——“一根扁担挑岁月，满腔热忱为人民”。他从床底拖出个木箱，里面全是磨得发亮的工具：缝补衣服的针线包、捆行李的绳子、不同型号的螺丝刀，最显眼的是十几把拖把，木杆被手摩挲得油光锃亮。

“服务要用心。”他拿起一把拖把演示，“你看这布条，要撕得长短均匀，拖起地来才不沾灰；给老人擦桌子，动作要轻，像给自家爹娘收拾屋子。”说着，竟让我同事趴在沙发上，近七十岁的老人弯下腰，背起他演示“如何给行动不便的乘客搭把手”，脊梁骨在薄棉袄里绷得像张弓。那背影，比任何教科书都更有力量——后来每次班组培训，我都会讲这个细节：“杨老教我们的不是技巧，是把别人的难处放在心上。”

2008年1月5日的淞南公园，成了我永生难忘的记忆。那天班组第一次在公园举行为民服务，由于我父亲当天大殓，我不知所措地准备追悼会，心却惦记着活动现场，站在寒风里发愣时，杨老和陶依嘉、邵惠民赶来杨行火葬场，对我说：“你爹是好福气，养出你这样的儿子。”他后来拍着我肩膀说，“服务群众的事不能断，这也是你爹想看到的。”那天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忽然懂了：所谓劳模精神，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是在别人需要时，能稳稳递上一只手。

2010年世博会，我报名成为城市志愿者，杨老比我还激动，拉着我问东问西：“外国游客问路怎么办？”得知他也想参与，我赶紧帮他申请了城市志愿服务岗。他穿上蓝白志愿者服那天，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像个拿到新课本的孩子。他攥着我的手说，眼里闪着光，“能给世界看看上海人的热情，值了。”

杨老退休后从不清闲，街坊邻里谁家有难处，他总第一个到场。我在淞南阳光之家当校外辅导员时，听说他缺做手工的布料和木杆，就往他家送了一箱边角料。他乐呵呵地收下，转身从口袋里摸出50块钱要塞给我：“孩子们用的东西，我怎么能白拿？”后来阳光之家的孩子用那些材料做了拖把，他特意跑去看，手把手教孩子们扎布条：“你们看，这拖把要扎紧，就像做人，要扎实。”那些拖把后来摆在了阳光之家的活动室，木杆上的温度，仿佛还留着他掌心的暖意。

前阵子我去看望杨老，他已不太能下床，却还惦记着班组的事，拉着我问：你退休了还参加南京路的为民服务吗？当他知道我双休日还去南京路帮忙，高兴地说：“我说嘛，贵在坚持！”

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辆辆出租车驶在街上，我仿佛看到车窗上一面面小旗上写着“爱心车”在飘扬。像极了他总挂在嘴边的话：“好事要像接力棒，一棒一棒传下去。”

如今杨老走了，但看到班组服务的照片时，总觉得他就在身边。那些他教我们的事——给乘客开车门前先擦净把手，帮老人拎东西要弯下腰，修完家电要把线头收好——都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南京路的为民服务点还在，阳光之家的拖把还在用，爱心接力班组的旗帜还在飘扬，这大概就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在杨怀远家里，杨老向本文作者和其所在分公司工会主席张海峰介绍经验

本文作者带提篮桥街道志愿者到杨怀远家讨教

杨怀远带领本文作者等人在一大会址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