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白玉兰奖评委、金牌编剧王小枪:编剧和导演就像“包办婚姻”,但我选择“自由恋爱”

专访白玉兰奖评委、金牌编剧王小枪:编剧和导演就像“包办婚姻”,但我选择“自由恋爱”

来源:劳动观察

作者:唐一泓 2024-07-03 20:39

“编剧的受重视程度在逐渐提高,但仍是最容易被忽视的群体。”

作为一名曾创作出《县委大院》《哈尔滨一九四四》等多部热播剧的“金牌编剧”,对于从事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有哪些经验分享?在面对编剧这个行业遭受的种种误解和不公,他又有哪些有力发声?


今年第29届上海电视节举办前后,白玉兰奖中国电视剧单元评委王小枪接受了劳动报记者专访。


谈《繁花》《不完美受害人》获奖:评委意见一致


在不久前结束的白玉兰奖颁奖典礼上,电视节《繁花》和《不完美受害人》分获最佳编剧奖的改编类奖和原创类奖。谈及这个结果,王小枪透露,这两部作品在评选过程中,评委们的意见“总体上还是比较一致的”。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能每个观众都有自己心中的第一名。但从成片的呈现、工作量,包括剧作各个维度去评判,《繁花》作为改编剧本,还是很突出的。”王小枪说,“包括编剧秦雯自己也在获奖时说,三年完成了百万字体量的剧本创作。尤其是在王家卫这种个人风格特别强烈的导演手下工作,要随时在剧组待命、陪他熬夜,在现场写作、改稿,我想这样的工作量和压力,就不是所有编剧能承受下来的。”


此外,王小枪还认为,《繁花》本身作为一部知名度很高的文学作品,要在准确把握原著灵魂的前提下,提炼出不同人物的故事线,并且发展出衍生剧情来,完成从小说到剧集的转换,也需要编剧本身具有纯熟的文字能力,并且调动起以往的全部经验技巧,走出自己以前的舒适区,才能最终完成这令人眼前一亮的二次创作。


另一部获奖作品《不完美受害人》的两位编剧,除了如颁奖词中所说,用成熟严谨的剧作结构,展现了小人物面对权力的懦弱、挣扎和反抗,显示出编剧的悲悯情怀之外,在王小枪看来,更难能可贵的一点是,两位女性编剧高璇和任宝茹在讲述故事时的极度克制:“冷静的叙述、理性的态度、平衡的视角,这是探讨男女关系时最重要的,而没有陷入‘无论对错,男性编剧必须为男性说话,女性编剧必须为女性帮腔’的怪圈。”


“作为一部群像戏,编剧能理性地去描摹复杂的人物关系,每个人在不同立场下产生的微妙的、矛盾的、变化中的且有层次的心态,从而反映出人性的真实面。我想这是这部戏最成功的一点。”


“尚未建立起信任的采访,不如多多从旁观察”


在王小枪看来,电视剧也许有“主旋律题材”之分,但对于角色来说,他们的区别只在于从事着不同行业的工作。


以去年曾获第28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编剧奖的电视剧《县委大院》为例,王小枪告诉记者,自己在创作时,其实是把它作为一部“行业剧”来看待的。“县委大院里的这些人,实际上也是做着一份工作,和普通人每天上班是一样的。”他说,“我们应该从本质上去了解这个群体,尽可能地了解他和职业的关系,比如他爱不爱这份工作?他是被动还是主动的?这份工作带给他的是荣誉还是羞辱?把这些东西搞得越透彻,对塑造人物会更有帮助。”


“首先我们提倡一定要尽可能地去体验生活、包括做案头功课等等。但如果准备时间很有限的情况下,互相之间还没建立起信任感时,我认为面对面采访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对方面对你的提纲一二三四五,会产生防备的心理,还不如跟着他三天时间,天天在一边观察他,看看他面对不同的人和事情是如何处理的。”


王小枪分享了一段自己在北医三院急诊科采访的经历:深夜里的急诊室里人满为患,这时来了一个70岁左右的老年患者,被头痛折磨到只能靠用头去轻轻撞墙来缓解。患者的女儿十分着急,再三请求医生快来帮忙处理。但医生冷静地告诉她,那边还有一个因为喝酒吃头孢失去意识的女患者,已经面临生命危险,自己要先去那边抢救。


这危急一幕给王小枪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按照我们的想象,会认为急诊科医生一直都处在忙乱焦急的状态,但其实当他们需要同时面对多种突发情况时,一定要先把自己心态放得稳稳的,再从中判断轻重缓急,采取不同的救治措施。”他说,“如果我只是坐在家里空想,一定不会得到这么真实的体验。”


编剧和导演像“包办婚姻”,但他选择“自由恋爱”


如今,每当有新剧的品质受到质疑,编剧往往会首先沦为“背锅”的那一个,成为观众口诛笔伐的对象,会感觉很“冤”吗?


听到这个问题,王小枪坐直了身体,仰头轻笑起来。“大概在十年前,我还会经常因为悲观而失控,因为失控而乱说话、乱发朋友圈,现在可能稍微成熟了一些。一个电视剧从编剧开始创作到最后播出,经过了太多环节,是否还能保持最初的设定,完全不是编剧可控的。当然,相信观众对我们的工作也正逐渐有了更多理解。”


他打了一个有趣的比方:“编剧和导演的关系特像以前的包办婚姻,在两个人不了解的情况下被拉到一起,只能先结婚后谈恋爱,就算三观不合也只能咬牙忍着,可能最后连离婚的机会都很渺茫。”


王小枪不喜欢这样的“博弈”,他说自己现在更倾向于和自己熟悉、信任的导演合作。找到三观一致,至少是审美一致的合作对象,并且相互尊重对方的工作,在他看来就是作为一个编剧最大的幸运,相反,则很可能会成为一场灾难。“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有越来越多编剧希望能转型成制片人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掌握更多话语权。”


采访中,王小枪想起创作出《大腕》和《奋斗》的知名编剧石康。多年前,他曾站出来为编剧群体发声疾呼,要求大幅提高编剧待遇和受尊重程度,但在当年遭受到猛烈批评。“那时我还是个小编剧,仰望着他说的那些话。十多年过后,当我们再回望当时,他提出的那些诉求正在慢慢变成现实,但编剧仍然是会被忽视的群体。”


以最基础的署名权来说,按照行业规则,编剧的名字应该出现在宣传海报上,甚至排序要在导演和演员之前,但据王小枪观察,在这方面做得到位的公司并不多。


这几年,王小枪正着手进行一部医疗题材电视剧《生命缘》的创作,与此前不同的是,他将以一群年轻的规培生为主角,全景式展现包括麻醉科、心外科、脑外科、妇产科等多个科室在内的,那些发生在医院中的悲欢离合。


“已经写了快三年,创作难度也挺大,”他坦言,“但还是希望尽可能带给观众一个耳目一新的视野。”


头图为王小枪在上海电视节。劳动报记者唐一泓 摄


摄 影:唐一泓

责任编辑:王卫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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