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参加过团购的上海人，人生是不完整的。没有在疫情里当过团长的人，人生也是不完整的。32岁的白领小茹就是看到了这句话，才成为了一名团长。

据她描述，封控最初的日子里，各路“神仙邻居”高举着数据、表格挺身而出，社区团购的热度风光无两。然而，2个多月后的现在，上海的团购已从盛极一时逐渐归于平静。

作为一名亲历者、见证者，今天，让我们一起来听小茹社区的团购简史，相信每一个人都能从中看到熟悉的影子——

·序章

封控最初“眼前一黑”

团长成为破局者

小茹的小区是上海的一个微型社区，仅有两栋高楼，住户不足千人。在4月1日前，他们只经历过两天的封闭筛查，从未发现过一起阳性病例。因此，当得知浦西进入封控管理时，绝大部分邻居都没有“打一场仗”的意识与准备。

“有一个例子可以证明大家多笃定，封控前一晚，我因为在几个app上都买到菜了，想送一些给独居老人。但问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要的，大家都说‘不至于，最多关一个礼拜顶天了’。后来，4月中旬，我又送过几次菜，每次不到5分钟就被一抢而空。”

（小茹曾经没能送出去的菜）

令人意外的是，4月1日一早，小区里就排查出了一例阳性病例。接下来，2例、3例、4例……30例。小茹的小区几乎天天上榜“上海发布”。解封的日子看起来越来越遥远，居民们当时的状况就是“眼前一黑，乱成了一团”。

缺蔬菜、缺肉、缺大米、缺调味料、缺厕纸……一瞬间，小区群里对各类物资的需求一浪高过一浪，封闭的环境需要破局者，而此刻，团长就成为了破局者。

·第一章

身披金甲衣脚踏七彩云

你挺身而出的样子真美

小茹还记得，Stephanie是小区里的第一名团长，4月3日率先在小区开团了荤菜半成品套餐。有意思的是，Stephanie本人并没有购买，只是负责制作表格、统计数据及收款。“团购资源是邻居的，但是她搞不来接龙。我想自己正好有时间，就顺手做掉了。”Stephanie说，售价128元、228元的荤菜套餐当天下午就成团了。三天后，团购送来了，货款两讫，她麻溜地解散了半成品群。

这一次团购，参与的人仅20位，可挑选的品种也简单，对身为某企业总经理助理兼财务的Stephanie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再后来，她还为邻居开过超市的团购，面对琳琅满目、成百上千的货品，Stephanie照样轻松hold住，没有一次差错。

（Stephanie的表格节选）

但并不是人人都是能力出众的Stephanie。对于一些新手上路的团长，找资源、对接供应商、统计需求、群收款、清点物品、通知居民……任何一步没做好，就会为自己招来麻烦。

蔬菜团长笑笑在组了一次团后，就果断卸任了。“发霉的莴笋、长白斑的番茄，还有我拎上楼时一路滴着臭水的韭黄……我当时就想，完了！没法交代了！”最终，在和供应商“斗争”了几百个来回后，笑笑为每位群友争取来了10元的赔偿，但没有一个人道谢。

不过，在小茹看来，笑笑还是幸运的，至少也没人骂他。进入4月中旬后，小区群里的团购逐步陷入“乱战”，每天都有各类团长开团，负责蔬菜、豆制品、牛排、拉面、鸡蛋……团购在这一段时间里经历了急升急降的过山车似的反转。

·第二章

各路团购烽火四起陷入“大战”

有人问“团长到底赚钱吗”

小茹就是在这个尴尬期里当了一次团长。她的初衷很简单，往高了说，是作为年轻人想为邻居们做些事；往低了说，就是家里实在没早饭了。所以，当小茹看到同事团购了包子，并于当天就拿到手时，小茹二话不说要来了资源发布在群里。

“包子要50份起送，我们小区人少，成团速度没那么快。而且，这一时期团购信息又很多，一不留神信息就会被覆盖过去了。我抱着手机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人满了，太激动了！”小茹说，成团后1小时，饭店就把包子运了过来，大家都赞她是“空降团长”。

但是，万事就怕“但是”两个字——由于身处分控楼栋，小茹无法清点货品，只能由隔壁楼的邻居先自取。等包子被保安送到自己楼栋后，一些挑剔的邻居站了出来。“下单时说好口味随机，有人发现没想要的味道，要退钱；有人质疑我为什么不让自己楼栋的人先挑，还有人翻出淘宝价，直指我赚钱……最后，包子总数还少了。”小茹自嘲地说，忙活了一个下午，最后一分钱不赚没说，还要倒贴不少，神气的“空降团长”瞬间沦为“包子团长”。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小茹意识到，“团长”已经走下了神坛。在经历过封闭最初饥不择食、争相抢购的阶段后，居民的“理智”、“挑剔”以及“精明”又上线了。“如果说，一开始大家都在感谢挺身而出的热心人，那么，在这个阶段，大家会怀疑，为什么他这么热心。”小茹分析下来，风气之所以变了，一方面是因为江湖上出现了“团长一夜暴富”的传言，搞得大家疑神疑鬼，生怕自己当了韭菜；另一方面，一些明显是商家的团长也进了小区群，卖力吆喝着自己的产品。

她注意到，从4月中旬到4月下旬，400多人的团购群里除了有像她一样的“萌新”，剩下的竟全都是商家的团。其中，卖得最好的阿姨，成天刷屏推销水果。110元的阿克苏苹果，140元的荔枝……“看破不说破，大部分年轻人都不跟团了，只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居民还在和商家对话。”Stephanie说，团购群成了商家的舞台，在看了几天的刷屏后，她直接退了群。

（混入群里的商家）

·第三章

平台运力恢复，团购初显疲态

团长成为一场团购能否成团的关键

如果把社区团购比作一场旅游，那团长无疑就是导游。这其中，金牌导游的号召力与实习导游有着云泥之别。进入5月后，随着各平台运力的逐渐恢复，饿了么、美团等平台也陆续上线了店铺，团购模式初显疲态，此时“金牌导游”对团购能否成功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几十个团长里，最有威望的应该就是牛奶团长维尼。她可以说是‘人狠话不多’，什么刚需团什么，什么活累干什么。”小茹说，维尼的拳头产品是光明鲜奶和静安面包房的套餐，前者要200瓶起送，平均每周都要开团一次，但维尼从来没有懈怠过。

“她也不拉群，也不喊人确认，等一到成团量，她就发起群收款，然后再把转账给光明公司的记录、沟通下来的送达时间贴群里。她一般不艾特任何人，但任何人艾特她，她总是会第一时间回复，让人感觉特别靠谱。”小茹说，她没当团长之前不知道群收款有多费力，当了以后才发现，几十个人的群收款就已经让她眼花缭乱了。“我根本不知道维尼是怎么样在400个人的群里一边对名单，一边收款的。最绝的是，有一次她刚全部选中付款人，光明公司通知优倍每瓶降价了4毛。我们都喊她自己留着差价，但她不肯，重新操作了一遍。”小茹的语气里充满了钦佩。

所以，不管有没有买过光明鲜奶，大家都知道群里有一个劳模牛奶团长。团员们后来也有了条件反射，看到是维尼开团，总会很快上车。从牛奶、静安面包房，到杏花楼、清美、陈记烧鹅，维尼的成团速度总是一马当先，她说吃什么、团什么，还没有不成功的。

Stephanie也一直在当着团长，不同的是，她不再服务大群，而是拉了一个五十多人的小群，用自己的资源和能力投喂着跟随者。她曾一度将自己的头像换成了“野团团长”。群里但凡谁想吃什么，找到什么资源，都会交由Stephanie去对接，她也总是能漂亮地完成每一个团，不管自己买不买，就像最初一样。小群里的吃货们对Stephanie的依赖逐渐产生。

“群里没有人质疑过她无缘无故的热情，因为在利益面前她始终保持客观、公正，甚至还有一定的议价能力。”小茹也曾跟着Stephanie参与了小超市的团，价廉物美，还有返利。原来，Stephanie把商家给的10%的利润全部一一退给了群友。而在Stephanie的视角里，她过去小区里谁也不认识，通过团购，现在竟然交到了朋友，她也感到十分满足。

·尾章

团购逐步退出小区舞台

团长们也开始卸任了

如今门口的超市开了，外卖平台上的店也越来越多，小茹说她已不再团购必需品，甚至已不需要再通过团购来获得任何物品，但是她还是会尽量参与维尼和Stephanie发起的团购，只是为了展现“姐们，我挺你”的义气。

“这个时期的团购也不再是大货、硬货了，通常是奶茶、咖啡、冷饮、蛋糕、烤鱼、小龙虾，只要我肚子装得下，就跟团呗，不然，我们可能都凑不到起送价。”她说，这时候不单是为了吃，更是为了一种认可。她从一杯杯奶茶里，喝出了和团长、团友们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谊。

（团购转向了非必需品）

但不可否认的是，团购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下坡路。就好比所有的商业模式都有一个类似的进化图走向，社区团购在疫情的催化下快速爬坡，越来越多的人看到红利加入混战，但登顶者寥寥。

Stephanie说她已经准备卸下重担了。“一直当团长？开什么玩笑，我又不赚钱，还真的能一直用爱发电啊。现在东西好买了，我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以后群里约约饭、约约自驾游就好了。”她这么规划未来。

就连维尼最后一次开团的牛奶也搁浅于半个月前。社区团购，也许有极个别会在疫情过后存活成为一种新商业模式，但更多的终将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成为难忘疫情年代的一个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