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夏，与上海梅雨季几乎同时到来的，还有上海国际电影节。刚刚过去的6月19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由于是工作日，潮湿的空气中，偏居于闵行的商场万象城里客人寥寥，顶楼的影院门口连黄牛都不见身影。而对于手握2019上海电影节首场《撒旦探戈》门票的观众来说，他们即将迎接一场体力和耐心的挑战：在影院里观看一部长度近8个小时的黑白电影。

450分钟究竟在讲些什么

这部拍摄于1994年的匈牙利语黑白电影堪称“鸿篇巨制”，它被视作导演贝拉·塔尔最具野心的作品，改编自克拉斯纳霍凯小说。全片时长450分钟，分成12个篇章，如同探戈舞步：六步前进，六步后退，用不同视角围绕着同样的场景，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影片聚焦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匈牙利一个集体农场的衰败。十几个村民在贫穷的乡村合作社过着了无生趣的生活。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离开，寄希望于社区的关闭，以获得一笔资金来开始新的生活。与此同时，失踪两年、传闻已死的骗子伊里米亚斯即将回归。他归来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村庄，顿时，村民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对于这部由无数个长镜头堆砌而成且节奏极为缓慢的电影，艺评家苏珊·桑塔格给出过这样的褒奖：“每一分钟皆雷霆万钧，引人入胜。但愿在我有生之年，年年都重看一遍。”

有人打鼾但无人退场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电影时长创造历届上海电影节之“最”，但现场观众情绪稳定、秩序极佳。劳动报记者在现场注意到，万象城百丽宫LUXE巨幕厅300多个位子座无虚席。整个观影过程，由于影片台词不多，并且多数时间较为安静，观众席中也一直保持着沉寂的氛围，除了不断有人睡去并有个别观众发出鼾声以外，几乎无人提前退场。

7小时30分的影片，两次各10分钟的中场休息，从中午12∶30到晚上近20∶30，历经两次中场休息，观众们终于迎来影片结尾时，放映厅内响起了礼节性的掌声。

不过，在近8个小时、几乎是要“住在电影院”的时间里，观众除了强迫自己沉浸在漫长无尽的剧情，还能做些什么？网友“万能信使小光明”在上海电影节官方微信群里发的一段自嘲，也许可以找到答案：“看个《撒旦探戈》，我居然带了外套、脖套、靠垫、拖鞋、红牛、咖啡、巧克力、薄荷糖、电子烟、眼药水、充电宝、汉堡……”他不禁开始反思：“我真的不是开小卖部的吗？”

时至傍晚，随着睡着的观众越来越多，以及晚餐时间临近，影院里的气味逐渐发生改变，女生们的香水味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食物的香味：爆米花、巧克力，甚至还有茶叶蛋。

观影者出于猎奇还是朝圣？

劳动报记者在现场遇到了今年刚参加完高考的侯天宇和子晗，他们一个来自西安，一个来自福州，如果不出意外，今年9月，两人就将前往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报到入学。两人是在北京参加艺考时认识，于是在网上约好，从各自老家飞到上海，一起感受电影节的氛围。

之所以将《撒旦探戈》作为选择之一，则是出于对导演塔尔本人的欣赏和尊敬：“我们还是想保持虔诚的态度把它看完的”，侯天宇告诉记者，“当然也想看看自己坚持到最后是什么体会。”

另一位观众洪女士则是完全出于猎奇。平日就喜欢看文艺片的她，从朋友那里听说今年电影节有一部长达450分钟的电影，便跃跃欲试想要体验一番。为了观影，她还特意向领导请了一天假。“如果是自己在家里看，估计无法坚持一次性看完，也不如影院的大屏幕和音响效果好。”洪女士说，“虽然最后很累很崩溃，但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没看懂也很正常”

“看到最后一个小时确实太累了，”侯天宇接受采访时坦言，“没看懂也很正常，也许导演在创作这部电影时就没打算让全部人懂吧。”放映当晚，豆瓣电影上关于《撒旦探戈》的评分在不断增加。尽管多数人都打出了三星以上，但评论中“看不懂”和“压抑”成为高频词。

网友Violin这样评价道：“节奏特别慢特别难熬，观者的熬和片中人物的熬又特别呼应。　　看完老想到村庄那条长长的路，长镜头每个人走过。路一般来说是给人希望，这里却是绝望。信息量太大，漏掉了很多。这片越酝酿越难受，死局让人特别压抑绝望。”

网友蓝詹则表示，想对导演脸上扣桶：“知道这片是观影体验派，然而无数的长镜头和N分钟都不动一寸的定点，看得我早早梦了游，虐猫戏又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悔啊，怎么当初这么闲？要是慢慢看估计还能喜欢，一下午过去我只想往导演脸上扣个桶。这片绝不再看第二遍。”

之所以能够坚持全程，网友FionaCheng的答案如是：“自己抢的票跪着也得看完，但真的疲惫。”不过，观众中乐观者也有人在。有的开玩笑说自己“剃了胡子去看，出电影院的时候已经有了胡茬”，也有人自嘲表示“今天是我攀上文青巅峰的一天”。

体验者：最后的掌声是给大家的

赫尔九千：与全场观众经历了一场长征，最后的掌声是给大家的。

Solari：翻来覆去还是难以平复，也算是人生中最具挑战的影院时刻了，7个半小时真的艰难。上影节气氛真挺好，全程压抑也不敢分心，450分钟完成了一出探戈的闭环。有太多值得再去琢磨的东西，极端的长镜头表现极致的绝望，末世之下，镜头带着悲悯气质注视众生，足以成为史诗。

素素素素素：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7个半小时可以说是轻松度过。电影中很长时间是观众与场景中人物共同度过的，由此体验的效果便是：在这样长的时间里，我们全身心地与剧中人同在，与他们一样绝望，以致我们会感到自己和他们的种种谋算密切相关，甚至牵连其中。就像那场几乎下个没完的雨一样，简直可以以假乱真。整部影片有着确凿无疑、富有勇气的现实主义风格，导演塔尔太牛了！

Dr.夕阳：不敢说我看懂了，但似乎也没必要懂，7个半小时更像是完成了一场洗礼，在电影院巨幕厅和一群影迷共同经历的这场仪式，应该会成为这辈子难忘的回忆。

牡丹园子温：一生一次的观影体验，450分钟换来腰疼脖子疼眼睛疼，但真的太美妙了。十二章里最喜欢小女孩的篇章，走出电影院的时候热泪盈眶。

CuteBoy：沉重、压抑、背叛、无助，人类的所有负面都在这7个半小时里体现。小女孩虐待猫的那一段目瞪口呆，以及挑战人类睡眠极限的长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