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故事丨在大漠和戈壁,他们找寻到了精神的绿洲——这支上海团队让千年龟兹壁画“走”了出去

来源:劳动观察 作者:庄从周 发布时间:2022-10-24 19:36

摘要: 就是在那些个洞窟里,曲云飞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绿洲。

2012年,当时25岁的曲云飞第一次去到了4500公里外的新疆龟兹研究院,第一次爬上了明屋塔格山。在洞窟里,面对着灰墙上的千年壁画,曲云飞并没有感受到一丝回响。此后的十年里,每一年最长待上7个半月,最短也有45天,在远离上海的大漠和戈壁上,曲云飞和致力于修复保护千年壁画的人们一起工作生活。他和团队在十年里先后完成30个、近1000平方米的新疆克孜尔石窟壁画数字化工程,7个1比1还原性高仿石窟,其中6个仿真石窟分别被上海中华印刷博物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和新疆阿克苏地区博物馆收藏并作为常年展品。日前,曲云飞和记者聊起了在龟兹研究院的日日夜夜。他说,就是在那些个洞窟里,自己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绿洲。


去途:

早9点出发,到达研究院已是凌晨


2012年,来自上海商务数码图像技术有限公司的曲云飞第一次去往新疆龟兹研究院。在此之前,公司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查阅了大量的图片和视频资料,制定了颇多详细的方案,为的就是能够数字化留存这些千年壁画。


曲云飞告诉记者,龟兹研究院所在的地方位于新疆库车再往下70公里的一座山间。每一次去途都要起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9点的飞机从虹桥机场出发,到达乌鲁木齐大约是下午2点,然后我们需要再转飞往库车的班机,大家就在机场里等着,一天只有一班,晚上8点飞,一个小时多一点到库车。”在库车下了飞机,再驱车70多公里,前往龟兹研究院。


“上了车,一路开,往山里开,离目的地越近就越荒凉,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能到我们的院子里了。”曲云飞说,每次达到的时间基本都是深夜12点,这已经是耗时最短的一种交通方式,“如果遇到沙尘暴,飞机无法起飞的情况,我们得坐绿皮火车,曾经有一次坐上卧铺拆了改座位的火车,大家一路坐过去,真的是从天亮坐到天黑,一到了那里大伙儿倒头便睡。”


(为了更精准的调色,不受光照影响,他们在洞口都罩着头工作。)


大漠:

一阵风刮来,沙子盖住了饭


在明屋塔格山的峭壁之上,千年前的龟兹国留下了无数的文化珍宝,作为曾经丝绸之路的重镇,这里的壁画历史比敦煌更早出百来年,风格上也与敦煌有着很大的不同。但由于年代更久,加之各种复杂的历史变迁,这里的壁画保存条件更恶劣,曲云飞在洞窟里经常看到壁画上被挖去眼睛的佛像,袈裟、头饰上的贴金被整块整块地刨去。最开始捧着设备进入洞窟时,他只感到阴冷昏暗甚至有一丝恐怖。“壁画上的那些佛像的眼睛被挖去后,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尤其是我们干活都是从白天到夜晚,到了晚上,洞里阴冷的温度更加剧了这种感受。”


曲云飞每天早上和团队8个小伙伴一起爬上山去到洞窟里,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上山的路并不好走,比较缓的路段大概3公里多,然后就陡坡和小道,每次走到山顶就大约要一个小时。所以曲云飞每次上山了就不太愿意下来,甚至喝水也得控制,在山上找个厕所也要走很长一段路。


中午12点半,龟兹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会给他们带饭,大家就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饭一来,大伙儿都会自觉蹲在洞口,打开饭盒,吃了起来。起初,曲云飞很不习惯,“5月份的时候风沙还很大,经常就是一大阵风刮来,裹着沙子,盖在了我的饭上。”但时间久了遇到的次数多了,他和同事们也渐渐习惯了,也开始了彼此的调侃:“今天这碗黄沙盖浇饭还不错,挺香。”被问及为何不能在洞窟里吃饭时,他很严肃地说:“绝对不能在洞窟里吃东西的,这是有严格规定的,怕破坏壁画。”


而在大漠里,曲云飞见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美景。他拍下了一道彩虹在山川间横挂的照片,“太震撼了,这道彩虹从我们洞窟这里穿过,一直延伸到绿洲外的一座山边。”在这里的日子,曲云飞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有时候晚上11点才会天黑,白天似乎特别的漫长。”曲云飞从2012年开始几乎不间断地前往研究院,最长的一次待了7个半月。2020年9月底,曲云飞回到上海,由于之后疫情反复,这是团队目前最后一次去到那里。


(曲云飞拍摄的彩虹。)


洞窟:

一块内壁和4000张照片


龟兹石窟目前对游客开放的洞窟数量很少,绝大部分都需要修复和进行数字扫描等保护工作。曲云飞透露,350多个洞窟里,有70多个是有壁画的,近10年的时间里,他们完成了大约30多个洞窟的数字扫描工作,甚至一半都没有完成。


目前出现在上海印刷博物馆的第17窟1:1的复制品,曲云飞和团队就花费了将近2年的时间完成。为何进度如此缓慢?曲云飞说,他们的工作大致分为三部,采集、拼图、校色,每一步都耗时耗力。


(洞窟内部大多不平整,歪歪扭扭,这增大了曲云飞的工作难度。)


想将一个超过千年石窟的壁画按照1∶1样复制下来,古朴的细节得以完整呈现,缺失的颜色重现天日,曲云飞从采集也就是拍摄照片的第一步就开始打磨细节。每天背着200斤重的设备上山,一坐就是一整天,曲云飞已经习惯带着腰托,在阴冷的环境中,这是他保暖的最好伙伴。


龟兹石窟的内壁不像敦煌,比较规整,这里充满大量不规则的圆柱,不规则的像铁锅一样的壁顶,各种甬道的形状五花八门,墙壁都是人工凿出的痕迹。一个纵深大约两米多的甬道,就扫描一块内壁,曲云飞需要拍摄超过4000张照片,最后重复率要达到60%-70%,才能进行拼图。因为不规整和歪歪扭扭的内部结构,拼图也只能纯手工,一张张去挪,一张张去对。全部完成之后,再进行最后一步,进行校色。


10年时间,曲云飞和团队扫描复制的30多个洞窟壁画,真正“走”出了新疆,去到国内的各个展馆,他们让这些不可移动文物“活起来,走出去”,也让更多的国人认识到了充满魅力的龟兹壁画。


(曲云飞正在比对复制图案的细节)


绿洲:

无可替代的星空和胡杨林


在洞窟扫描复制壁画的工作繁重且枯燥,但在那里年轻人占据了绝大多数,1987年出生的曲云飞已经是团队里年纪最大的。在龟兹研究院工作的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大学生,“西北大学文保专业的,厦门大学学画画的,天南海北的年轻人汇聚在一起,在这里相遇,都是一种缘分吧。”曲云飞说道。


每个星期一,都是龟兹研究院的休息日。这一天大家都会前往70公里外的库车市采购物品。“去买些吃的、买些桶装水,调整调整。”曲云飞说,其实采购也是体力活,时间一长,大家对去库车买东西也兴趣不大了,于是开始用抽签的方式抽几个人去统一采购。“库车市也很小,没啥好玩的,一个多小时,东西也都买完了,但回来的班车固定是晚上5点多,难得休息的一天不就浪费了吗?”曲云飞说,还不如在研究院附近转转,也正是随意地兜兜转转让他们找到了一处无可替代的惬意绿洲。


那是2020年的9月,初秋,这一季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他们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回上海。曲云飞告诉记者,团队伙伴们开着车,顺着一次研究院朋友指的方向,一路往北。在一处河水冲刷出的大片平原处,他们停了下来。曲云飞如此形容那块地方:“我们被两座山包围,一座是红色的,一座是黄色的。面前是一片胡杨林,不远处留着一条清澈的河。”他们在那里点起了篝火,烤着肉,抬头便是都市里从不曾有过的星空,“还有流星划过去。”曲云飞说,那一晚大伙在那里唱歌跳舞,喊得特别大声,但现在回想起来,却给人一种彻底的宁静。


(这是很多城市人从未见过的星空)


归期:

有的人走了又回来,就离不开了


已经近两年没有回到研究院,曲云飞有些怀念和感慨。在那里,他们不仅让文物动起来,活起来,更是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甘于坚守的人们。


在新疆十年,曲云飞和一位来自福建霞浦的小伙子成了好朋友,福建小伙厦门大学毕业,一毕业就来到这里临摹壁画。这一画也是近十年的时间。曲云飞把这位小伙子形容成一个落魄的艺术家。“比我还小一岁,但已经是一脸胡子了,头发也留得长长的。”


在洞窟里,他们各自坐在一个角落里,一个画,一个拍。曲云飞还会经常去请教他一些绘画方面的知识,包括在校色过程中,怎么样的调配才是最接近原始壁画的。曲云飞告诉记者,福建小伙中途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离开的原因,他没有说,总之就是走了。”但一次看朋友圈,小伙又回到了研究院,又躲进了洞里。


(这片绿洲还在等待着他们回去。)


曲云飞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小伙子回答道:“回了老家,觉得吵闹,找不到灵感,还是这里安静。”曲云飞说,这里很多的人一毕业就来到洞窟里,他们似乎都可以和壁画里的人物对话,他们干活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我们工作的地方叫克孜尔千佛洞,克孜尔在维语里,是红色,火焰的意思。”曲云飞和在那座山上的很多人一样,内心燃着一团火,不问归期,永远在路上。


责任编辑:刘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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