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为金字招牌的代名词,上海师傅一直以来备受尊敬和爱戴。岁月流转,上海师傅在时代的发展进程中遭遇了哪些变化?上海师傅要从哪里来,再到哪里去?这不仅是一个哲学式的发问,更是对于这根产业接力棒如何传承的终极之问。年轻人不愿意进厂做工人;不愿沉下心成为上海师傅;找不到成为上海师傅的途径……这些现实问题摆在眼前,记者日前和上海师傅们聊了聊他们的困惑。
50岁成了一道分水岭,年轻的师傅们在哪里
今年年初,电视剧《繁花》曾经短暂带火了西装高定。作为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字号品牌,培罗蒙的奉帮缝制技艺被列为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培罗蒙从事西服定制的老师傅吴文青、张贵明今年都快60岁了,距离退休仅几个月。两人是当年上海首个服装专科设计班风雷中学的毕业生,毕业后两人进了同一公司同一部门,并肩作战40余年。
两人在位于天津路上的培罗蒙门店里和记者聊了很多。吴文青几次对记者感慨道:“我们裁缝师傅,似乎有一道天然的年龄分水岭,50岁到60岁的有一大批人,而小于50岁的人少掉很多。年轻的奉帮师傅,很难在这里找到了。”吴文青所说的50岁这条分割线,其实往前倒推,正是服装定制行业受到诸多冲击的开始。“进入2000年以后,国外品牌的冲击、消费者观念变化等综合因素,给传统的西装定制行业造成很大困难。”吴文青表示,“裁缝”职业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在减弱,大众的认可度也在降低。
张贵明表示,并不是没有年轻人从事服装设计行业,而是在服装业内某些更考验手上功夫、花费更长时间学习的职业类别里,已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意踏入了。吴文青告诉记者,经过多年观察,他发现那些名校毕业、综合素质较优秀的年轻人都去了时尚产业,做了设计师,或从事服装行业的推广等,“还有一些是江浙的家族企业,他们的父母等着孩子学好技能回去接班。”最后,真正留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吴文青表示,自己作为非遗传承人目前有4位徒弟,但仅凭几位老师傅的努力,这门技艺要想焕发新的生命力是很难的。
部分专业技校没了,年轻的师傅们到哪去学
张贵明和吴文青1983年毕业于风雷中学,这所当时很有名的职业技术学校如今已不存在。“现在应该叫群星职业技术学校,好像也没有服装设计专业了。”吴文青说道。想学而学不得,这是摆在未来的上海师傅面前非常现实的问题。
有着类似困惑的还有上海表业有限公司制造部副部长李文侠。1986年从上海手表厂技校毕业的他如今依然非常怀念当时在技校学习和生活的日子。“当时是半工半读,三天文化课,三天去厂里,然后休息一天。”李文侠告诉记者,1997年左右,上海手表厂当时因为经营困难等问题,把企业旗下的技校关闭了。
2006年,新华社曾经刊发一组关于上海技校的报道,当时上海进行招生的技术学校,已经从1994年的330所,骤减到32所,关停的绝大部分是企业自建的学校。
李文侠回忆:“我们班当时有60余人,毕业后基本都进了手表厂。”据其介绍,目前上海表业装配部员工平均年龄在30岁左右,中生代已经挑起了大梁。“大多数还是熟人介绍,或是其他厂来的骨干,专业的技校生几乎没有。”李文侠坦言,或许是出于对整个市场的考量,机械表产量本就不多,所以市面上关于这个行业的专业院校很难找到。
李文侠认为,“手表装配不花个十年沉心研究,难掌握每一步的技术,一枚手表的陀飞轮装置里,有超过70多个精密的零件,全部需要手工组装,这些手上功夫,靠几个月的时间完全没法掌握。”成才时间的漫长,专业上的小众,要想诞生一位上海师傅,困难重重。
培养上海师傅靠师傅带,“李斌之问”依然振聋发聩
2016年的全国“两会”上,上海电气液压气动有限公司液压泵厂数控工段长李斌在第1575号书面建议中提出了在当时引发巨大讨论的问题:“年轻人为啥不愿意当工人?”“明天谁来当工人?”“李斌之问”在此后掀起了关于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诸多创新性改革,推动产业工人队伍进一步发展壮大。
而李斌的这一问,如今看来依然振聋发聩。年轻人愿不愿意成为上海师傅?未来的上海师傅会来自于哪里?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发现,其实上海师傅们都乐于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年轻一代,他们所在的企业也建立起了一整套完备的师徒带教机制。但职业的归属感、现实的收入待遇、缓慢的成才过程都成为“拦路虎”,培养明天的上海师傅前路漫漫。
上海电气成立的李斌技师学院或许是一个强有力的解答,李斌技师学院推出的“3+3+3”技能培训新模式,挑选有3年工龄的优秀青年技术工人,用3年时间培养成具有大专学历的高级工,再用3年时间培养成具有本科学历的技师或高级技师。在“3+3+3”技能培训模式基础上,上海电气又推出“升级版”——“劳模工匠研修班”。李斌技师学院副院长潘清曾表示,“劳模工匠研修班”是从更高层次、更高平台,帮助高端技能人才求学圆梦。
曾有专家在受访时表示,一个企业仅有一个李斌是不够的,需要的是一批批、一代代的李斌。而同样的,一个企业仅有一个上海师傅也是不够,同样需要一代代一批批的上海师傅,他们才是整个产业、整个人才梯队的核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