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种多、诊治困难、临床表现复杂，原发性免疫缺陷病是严重影响儿童生命健康的疑难重症。投身该病种研究的20多年里，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党委副书记、临床免疫与过敏科学科带头人孙金峤，从解决临床难题出发，不断创新探索，创建产前诊断、出生筛查、精准诊断、靶向治疗等原发性免疫缺陷病系统临床诊疗体系，荣获上海医学科技奖、中华预防医学会科学技术奖、中华医学科技奖等。同时，他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作为上海援青的医疗专家，他以当地群众就医“急难愁”为导向，多措并举，用实干实绩带动果洛州人民医院医疗服务水平全面提升，践行医者使命担当。近期，孙金峤荣获全国卫生健康系统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
从几十种到五百多种
不断刷新对新疾病的认识
“免疫力能保护我们不受外来病原侵犯，而原发性免疫缺陷病，往往是由于先天基因异常造成，小朋友出生后免疫力低下，首要特征是非常容易发生感染。”孙金峤介绍临床经常遇到的小患儿情况。他清楚记得，一个只有2月龄大的孩子，反复发热，每次发热持续数天，间隔8~10天再次反复。“家属带着孩子大江南北跑了好多家医院，一直到孩子快三岁了才找到儿科医院来，起初大家也都不能明确原因。”一系列全面临床评估后发现，除了发热以外，孩子还有淋巴增殖的表现，多种促炎症细胞因子增高，这些信息提示患儿的免疫系统可能存在固有的缺陷。
“最终，我们发现患儿RIPK1基因的一处位点存在新发变异，导致了一种全新原发性免疫缺陷病。这也是国际上首次发现这种疾病。”孙金峤讲道，随后帮患儿找到精准的靶向治疗药物，经治疗病情得到大大缓解。这项研究结果也在2020年发表于Nature杂志。
虽然是儿科，但是很多成年患者与孙金峤的科室相识已经近二十年了。“一位年轻男子，前段时间结婚了，专门寄来喜糖跟科室医生分享着自己如今的幸福和喜悦。”孙金峤回忆，这名曾经的患者从一两岁开始反复地感染、发烧，肝、脾、淋巴结大，甚至还做了淋巴结活检，排除肿瘤的可能性。当时只知道是免疫缺陷病，明确了大致的治疗方案。直到2013年，孩子长到七八岁时，孙金峤终于寻找到突变的基因，明确诊断为APDS，开始具有针对性的靶向治疗，并在国际上率先报道中国APDS患者的队列情况。“科室一直为这名患者的治疗保驾护航，陪伴他考上大学。如今，他毕业结婚，很让人欣慰。此后我们又诊治了七八十例此类病患。”
“20世纪80年代，我们只知道几十种原发性免疫缺陷病，截止到去年，认识的病种达500多种。但相较于人类免疫系统的复杂性来讲，还有很多未知的空间有待探索。”近些年，孙金峤团队创建并不断完善免疫缺陷病精准诊疗体系，在原发性免疫缺陷病诊疗上每年都会有新的进步。
跨越山海，情暖高原
“医”路援助播撒仁心仁术
“以前觉得能看好病、能救人就很了不起，没想到三年的援青经历，带来了更大的挑战。”孙金峤还记得，2019年7月4日这个日子，当天收到上级领导的征询电话，是否愿意作为第四批上海援青干部人才，对口支援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他都没跟家里人商量，毅然表态，“我可以！”他相信同样是中共党员的妻子，一定会理解和支持他。
果洛州平均海拔4200米以上，人居环境艰苦，全年平均气温零下4度，交通条件很不便。孙金峤担任果洛州卫健委副主任、果洛州人民医院院长，与同仁们白手起家、建章立制。到任后，他一边克服高原反应带来的诸多身体不适，一边走访“摸底”当地多家医疗机构，理顺医院“人财物”资源。从果洛到西宁车程需要7~8小时，地广人稀的果洛州亟须搭建急救体系。孙金峤意识到，要先从建造标准化重症监护室、改造急救中心做起，改变“一张病床、一个氧气瓶、一台监护仪”的简陋面貌，他牵头建设胸痛中心，挽救30余名患者性命。建设影像医技楼，引进全州第一台MR，提升医院服务能力。他还积极发挥自己儿科专长服务百姓，此前果洛当地出生在1000克以下的新生儿“几乎没有生存希望”，他与当地医生携手，首次成功救治出生仅980克的新生儿；带领团队为44名先心病、唇腭裂等患者提供免费救治；分批次组织60余位专家赴果洛州义诊，为3200余位偏远牧区患者提供诊疗服务。
孙金峤通过创建个人“工作室”的方式，开辟“造血式”人才培养新模式。对口支援结束时，培养了10名技术骨干，因地制宜地开展18项新技术推广，组建6个新学科，打造了“带不走”的医疗队。2021年，孙金峤荣膺“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2022年5月果洛藏族自治州人民医院通过三级乙等医院评审。他和医疗队离开时，曾经得到过救治的群众，排着长队献上洁白的哈达，孙金峤心中升腾起溢于言表的自豪与感动。“我小时候也生活在农村，对偏远地区有着别样的感情。”他认为，医疗队支援的不仅是医疗服务,更建立了对当地人民群众的情感和关怀，也是发挥医者自身价值和挖掘潜能的宝贵历练。
化“不治”为“可防治”
让更多患者重返健康生活
“有些新生儿出生没多久就会发烧，继而感染肺炎、脓毒症、脑炎等，全身各个系统都会有感染，最后导致各脏器功能衰竭。”孙金峤说，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很多家长、医生判断孩子是不治之症，无奈放弃了，非常可惜。孙金峤硕博阶段都是读的儿科学，始终怀着对儿童的关心关爱，心系儿科事业的发展。2009年从复旦大学博士毕业后他留在了儿科医院工作，专门研究儿童免疫缺陷和过敏性疾病。“刚开始，我们这个专业方向相对小众冷门，我常跟带教的研究生说，要沉得下心来，要耐得住寂寞。”最初科室只有两个人到如今有十几位医生，从没有病房到建立全国首家原发性免疫缺陷病专科病房，再到如今有一层楼面20张床位的病房，一路见证着学科专业的快速发展。
“2008年美国推行新生儿重症联合免疫缺陷病筛查，查出有五万到六万分之一的患病率。”孙金峤说，近几年，免疫科每年会遇到三四十个这样的患儿。2009年起，他就跟团队开始关注并积极推动新生儿足跟血筛查项目，推动疾病的早诊早治。“新生儿期筛查出来，抢在感染前做干细胞移植是可以治愈的，一旦感染，移植成功率就降低了。”他举例，本来卡介苗能预防儿童重症结核病，而患有重症联合免疫缺陷病的患儿出生接种后，反而会导致感染结核病。团队创建卡介苗病临床管理方案，相关成果在免疫学权威期刊JCI发表，获上海医学科技进步奖。
“但也有的时候患儿找不到匹配的干细胞移植，怎么办？”同时作为国家儿童医学中心的一员，孙金峤时刻紧跟疾病前沿发展。“未来基因治疗是一个大方向。将患者自体造血干细胞取出来后，通过基因编辑修复好再输回体内去，但也很难，”他解释，“技术上对载体的安全性要求极高，需要多学科团队的联合攻关。”
2023年，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牵头成立中国原发性免疫缺陷病联盟，旨在通过搭建学术平台，加强国内外的学术交流与合作。“我们希望通过联盟促进国内相关医疗机构之间、基础与临床之间、儿童与成人之间在原发性免疫缺陷病领域通力合作。”这些年，孙金峤团队还不遗余力地在全国范围内举办多期培训班，培养更多的医生关注这个病种和治疗方案，让更多的患儿可以获得早期诊断和有效治疗，重返正常的健康生活，提高全民儿童的健康水平。